当下,短视频和IP大浪奔腾。一些自媒体,很早就喊出“All in视频”;一些业界朋友忧心忡忡,发信息问我:“图文将会被取代,我们何去何从?”
图文内容到底会不会退出历史舞台?内容创作将去往何方?我谈谈几点看法。
01 图文不可能被取代,有3个底层原因
先说观点——图文绝不可能被视频彻底取代。
原因有三:
一,从图文到视频,载体没有变;
二,信息密度:文字>视频;
三,与视频形成“互补关系”。
一、图文与视频的载体都是手机、平板,载体不变就只是分配比例问题
我们先简述一下媒介发展史:
公元前3000年文字发明—1456年金属活字印刷法发明—1838年第一台实用电报机—1876年贝尔发明电话—1889年爱迪生发明电影—1920年第一家电台KDKA—1940年彩色电视—1969年互联网诞生—1973年马丁库伯发明手机—1994年中国互联网元年—2007年乔布斯发明第一代iPhone—2010年微博元年—2011年中国移动互联网元年—2019年5G元年
媒介思想家麦克卢汉有三个著名的观点,1.媒介是人的延伸;2.“冷媒介”和“热媒介”;3.媒介即讯息。
从上面的演化趋势我们可以看到“广播延长了人的耳朵,电视延长了人的眼睛”这一形象比喻,早在2014年时北大刘德寰教授就提出“手机人”的概念,呼应了“媒介是人体器官的延伸”这一理论。
而且,我们也能看到媒介发展趋势是从“冷媒介”向“热媒介”发展,从“贫媒介”向“富媒介”发展,媒介变得更丰富、更立体、更多维。
但是,这其中有两个不变。
其一,文字自3000年前被创造以来,无论是羊皮卷、竹册、纸张,还是电视、手机,无论媒介形式如何发展,文字内容都有一席之地;
其二,在麦氏理论中,“媒介即讯息”认为一个时代最重要的是其使用的媒介,而非传达的信息。那么从“图文时代”到“视频时代”,媒介的载体并没有变——始终是手机,而非从“电台”变到“电视”,或者从“报纸”变到“屏幕”。
既然载体不变,那么更重要的就是大众注意力时间分配比例问题,而非取代问题。
二、信息本质是效率之争,在信息密度上,图文>视频
“图文内容”不会被取代的第二个关键原因在于——信息密度。
人类文明发展史也是一部“效率史”,从农耕文明到工业文明、流水线,再到AI与智能制造,后者都在效率上有绝对优势。在信息角度看,“信息传递效率”也至关重要。
举个例子,塞勒斯·韦斯特·菲尔德,他的“海底电缆”的铺设是人类历史上最为辉煌的壮举之一。
1837年电报成功,使得被山川、海洋、湖泊等地理因素隔离的人们彼此交流,但这还“只是欧洲内部的小规模技术”,直到1858年8月16日,第一条跨大西洋海底电缆成功——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给美国总统布坎南发去贺电——才把整个被大洋割裂的世界连成一体。
为了这个工程,菲尔德曾往返两大洲31次,经历3次大规模失败。为了制造这种电缆,整个铁矿、铜矿、橡胶林都被开发殆尽,耗费了36.7万英里长的金属线,可以绕地球13圈,拉成一根线可以将地球和月亮连接起来。
举这个例子是想说,在人类文明史上,对信息传递效率有无比的追求。那些看似“天方夜谭”的事情,都在商业力量与企业家精神的驱使下成为现实。
同样,人类对于信息解码的效率也有无比的追求。相比于视频,图文内容的信息密度更大,同样10分钟,阅读图文比观看视频接收到的信息更多。文字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,是目前为止人类传递信息最高效的方式,这就是几千年以来媒介一直变化,文字永不消失的原因。
现实中,很多人在工作中反感别人发语音,更倾向于文字信息,觉得大量语音浪费时间,也有很多人追剧喜欢用倍速,本质就是信息密度与效率的问题。另外,相比视频内容,图文可以随时阅读、随时挂起,充分利用碎片化时间。
三、所谓“富媒体”,是互补关系,而非取代
按照媒介发展理论,会从“冷媒介”走向“热媒介”,内容会变得更“富裕”,会延伸人更多的听觉、视觉、触觉等感觉,带来更多刺激。
那么,图文与视频应该是互补关系——图文补效率,视频补现场。实际上各大媒体矩阵也都是往这个方向发展。
我们不该为一时的喧嚣,蒙蔽了对媒介本质的思考。
既然载体不变,从“用户时间争夺”的角度看,图文最大的竞争对手既是抖音、快手等,也是王者荣耀、绝地求生等游戏,是一切时间与注意力争夺战。
从用户使用时间维度看,视频内容将会达到一个“奇点”,在此“奇点”上,图文内容与视频内容形成一个大约的固定比例,类似于博弈论中“帕累托最优”的状态。
02 图文未来的3个趋势
既然图文不会消失,且视频将会达到“奇点”,图文与视频将相互融合、分庭抗礼,那图文内容将去往何处?
笔者认为将有三个转型。
其一,真。这个“真”,是指去伪存真,去“浮躁”存“真情”。
今年,《我的阿勒泰》为什么如此爆火?就是因为文字的“真”。所谓“物极必反”,当下的信息爆炸和信息过载,让很多人想去逃离。
“短视频”让人的“阈值”越来越高,持续刺激分泌多巴胺,导致“欲壑难填”,于是就有了“流量操纵”,“爽点”越来越多,真情越来越少。而这并未充实心灵,很多人刷完短视频觉得很空虚,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,觉得浪费了时间。
人本质是追求质朴的,阿勒泰山地的阳坡上,草甸深厚、郁郁葱葱,繁花盛开的时节,漫山遍野色彩斑斓,牛羊自由觅食,这种动人的草原风光、纯朴的人际关系,让人心灵动容,感慨上天的恩赐。
这几年像《我的阿勒泰》《额尔古纳河右岸》这样的书很火,是大众情绪对内卷和空虚的一场逃离。
文字内容也应该“真”,应该大道至简。正和岛内容做得好,一个重要原因是——将深度内容简洁化传播。
在商业领域,有深度的专家学者很多,懂传播的人也很多,但是能把深度内容向普罗大众讲清楚的人并不多,“流量”与“质量”同时做好是很难的。
在禅宗里,那些看似对立的事情,其实是一个事物的两面。“质量”与“流量”,亦是如此。很多人写东西爱故弄玄虚,用一大堆高大上的名词,内容云里雾里,美其名曰“阳春白雪”,这并不是质量好,真正的高水平是把大学的内容讲给中学生也能听懂。
如在历史领域,易中天、王立群为什么很火?他们对历史的洞见,既有深度又有高度,同时又为普罗大众所接受。所以说——清晰是一种勇气。
越是内容浮躁时代,“真”的内容就越有价值。你用专业,帮用户节省了宝贵时间,就如读库张立宪所言——当今这个时代,大家不是苦于少,而是困于多;不是苦于贫乏,而是困于泛滥;不是苦于对我们的冷淡,而是困于试图取悦我们的人或机构。
其二,专业价值呈现“马太效应”
麦克卢汉的“媒介即讯息”,是从漫长文明的宏观角度,讨论使用的媒介比传递的信息更重要。但人是置身于时间之内的,在微观层面,对任何人而言,都是内容大于媒介。
比如,你给女生发信息“我喜欢你”,重要的是“喜欢”这件事本身,无论你是发信息,还是写情书,还是写在礼物的贺卡上,“媒介”此时并不那么重要。同样,“央行今天降准了”“陈奕迅要来南京开演唱会”,无论是从图文还是视频得到消息,都没有太大区别。
也就是说,在微观层面上,信息的价值来自其自身,而非来自媒介。无效低劣信息的泛滥和充斥,使现代人患上了“信息过载综合征”,专业内容因此拥有了“可信赖的价值”,将迎来其增长拐点。
下面是大众传播效果论的简史:
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出,在上世纪30年代前,也就是广播时代,当时因为内容匮乏,受众的关注度高度集中,也是“强效果论”的时代,认为大众传播就像子弹射入皮肤或者药物注入身体一样有效。
也确实如此,1938年时美国有一个广播节目叫《世界大战》,当讲到外星人入侵地球时,很多人因为恐慌跑了出来,分不清是节目还是真实。
后来,拉扎斯菲尔德通过对美国大选的研究,提出了“既有倾向假说”,认为大众有其既有的观点和选择,大众传播效果并非绝对,而是“有限效果”。
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,随着电视的普及,传媒的手段越来越丰富之后,传播效果回归“强效果论”,有了今天我们耳熟能详的“议程设置”“意见领袖”等传播学词汇。
回顾这个历史,是想提醒——除了媒介变化带来的传播效果变化这一主线外,还有信息丰富度的问题。假如以时间为划分线,可以分为“信息贫瘠”和“信息爆炸”时代。研究者绝不可忽视这一变化。
在“信息贫瘠”时代人主动找信息,“信息爆炸”时代信息找人。
今天是“算法时代”,各平台千人千面,信息精准投喂,你看到的永远是跟你观点相一致的,造成“信息茧房”。
(“信息茧房”源自于柏拉图的“洞穴理论”,认为有一群山洞的人,从未走出去过,将山洞里的壁画当成世界的一切。)
李普曼很早预言过:“谁控制了‘拟态环境’,谁就将控制人们头脑中的现实世界。”
那么“算法时代”应该属于“强效果论”还是“有限效果论”呢?用詹姆斯·斯科特的理论来讲,这其实是一种“技术规训”,大众与平台的博弈属于“规训—反规训”的力量博弈。
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马尔库塞认为——技术的力量会转化成统治的力量,技术带来的便利容易造成人的消极怠惰心理,使人失去批判性思考的能力。
实际上,这种算法割裂了每一个人的世界,造成了一个“三观大于血缘”的时代。这就是为什么网上民粹戾气很重,不同人互相骂战,各自都在为自己的“茧房”续命。
比如最近各视频博主对美国阿波罗登月事件的各种带路质疑,明显缺乏证据和思考,却引起无数人点赞和认同,以至于国家探月工程的院士和中国科协都出来辟谣。
尽管有大量的月球土壤作为证据,各科技馆甚至中国政府网都有明确记载和介绍,但网民们就是不信,就是被“流量党”带偏。仿佛印证了勒庞在《乌合之众》里的那句话——“群众从未渴望过真理,他们对不合口味的证据视而不见。”
罗素有一句名言,“智者总是充满疑惑,愚者却坚定不移。”这种由算法投喂的碎片化信息建构思考是极其脆弱的,也给了“流量党”很多“割韭菜”“薅羊毛”的机会。
从新闻史、媒介史的角度上讲,市场化媒介会自我改良,从哲学角度上讲,“反者道之动”,上述情形走向极致,大众传播必然要回归常识。当下,比任何时刻都渴望常识。
这也给了理性、建设性图文媒体很多机会。李普曼曾经有一句话:“理性是驱散黑暗的明灯,理性,战胜盲目和偏执。”
实际上,在很多媒体高喊着AII in视频的时候,甚至大厂公关做短视频把自己做成公关事件的时候,今年图文内容已经开始默默爆发了。
很多人说公众号流量下滑,图文流量下滑,但在实践中,正和岛微信却是相反情况,我们后台流量高速增长,50万+、100万+爆款今年变得更多。
原因主要有三个:一方面是得益于公众号的“算法红利”;其二是很多人去做短视频,导致图文供给变少了,留下的玩家有“剩者红利”;其三是坚持“理性地判断、建设性地表达”带来的读者信任,享受到了“马太效应”红利。
这里必须要谈一下商业,有源源不断的商业,才有内容创作的闭环。
首先,图文商业不可能消失。根据实践观察,当下广告投放下滑更多的是受经济下行影响,而非其他。实际上,在商业实践中,视频变现更难,相比图文更低比例的头部IP或达人变现良好,这几年里大量MCN倒闭也说明很多问题。
在商业领域,图文内容相比视频的三个优势:
一、图文更适合效率阅读、深度阅读,获取知识,而不是单纯的Kill Time。小红书就是因为有大量的笔记内容而崛起,如果只有短视频,怎么可能在抖音和快手的夹击下崛起呢?
二、图文内容更容易影响金字塔上的高层、精英、专业、行业人群,他们的时间更宝贵。
三、图文对于认知的建构更深度,且更持久。对一个人深度认知的建构,远胜于浮光掠影。
所以,当下其实反倒是图文最好的时代,给专业人士和媒体很多宝藏机会。
在这一节的最后,我还想讨论一个图文绝无仅有的优势,非常有意思。
你思考一个问题——为什么很多名著的书改编成电视剧后,普遍口碑要下降?为什么你看了很多作家写自己的故乡觉得很美,可自己去了却觉得没什么?
这里其实是“抽象化”与“具象化”的悖论。比如文字描述一个人“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”,你想象她有多美好,实际上是调动了你的脑补程序,你把最美好的光环附着于她,但每个人的想象是不同的,一旦拍成电影和电视剧就“具象化”了,就失去了留白的空间,就失去了“想象的美好”。这个道理,对于一个景点也是一样。
留白的想象的美,是文字专属的浪漫。
其三,图文内容,回归价值观时代
早在微信图文崛起时,人们都说纸媒衰落,其实衰落的只是那张纸,而对于新闻和内容而言,最不重要的也是那张纸。
纸媒最主要的问题是——不敢以真诚的勇气和为人民负责任的态度发声。这是中国特殊的环境造就,媒体一方面要成为党的喉舌,另一方面要端着新闻的饭碗寻租,自己养活自己。
衰落的不是纸媒,衰落的是内容本身。假使今天有一份报纸,它敢用真诚的勇气回应当下最关切的问题,我相信它将开启一个时代。
当下社会,常识最稀缺,媒体人要敢于“为天地立心”。为什么价值观如此重要?以赛亚·伯林《观念的力量》中说:“思想有致命的力量,思想决定了你对世界的认知,决定了你的生活方式,甚至深刻影响人类命运。”
正和岛愿景是“让新商业文明的曙光温暖世界”,内容上始终坚持“理性、建设性”,就是希望“助力企业家持续成长”,不断传播新商业文明。
真正懂传播的人,不是仅掌握传播学原理、拿捏受众心理,进而操纵流量,而是“文以载道”。
缺少价值观的统摄,媒体是没有“灵魂”的,咪蒙就是其中之一,其对人性恶的掌握、对人性的拿捏可谓炉火纯青,仿佛找到“流量窍门”,但最终“眼见他起高楼、眼见他楼塌了”,成为自己的掘墓人。
历史总是重复上演,今天也是一样,很多主播通过低俗“擦边”行为来博取眼球、吸引流量,最终玩火自焚,被无限期封禁。
03 人的意义,大于媒介
一切媒介史都是人的历史。我们今天讨论图文何去何从,其本质是探讨人的价值。康德说:“人是目的,不是工具。”
人类社会最重要的三个维度:生活、新闻、知识。生活是排在第一位的。当下内容的趋势无论图文还是视频,都开始向生活回归。如米兰·昆德拉所说,“坦克是易朽的,而梨子是永恒的。”年轻世代要的是自己的生活。
媒介的背后,是有“媒介情绪”的,使用媒介不同,你对世界的感知也不同。
自1973年摩托罗拉的马丁库帕发明手机,到2007年乔布斯的第一代iPhone,中间经历了1G和2G时代,作为一个80后,我经历了写信、BP机、诺基亚、iPhone时代。
我在小学时候逢年过节给远方的亲戚们写信,直到高中还给朋友写信,每周三去传达室收到信,周四偷偷看完,周五写回信寄出去,周而复始,写下你一段时间的生活和感受,内心充满了期待。
后来有了座机,可以刷卡打电话,再后来就是诺基亚、索尼爱立信、摩托罗拉的时代。
当时的手机只能存100条短信,每次收到新信息都要删除一条,斟酌再斟酌不舍得删…发信息也不像今天这样随意:
“在吗”
“中午吃什么”
……
当时一条短信1毛钱,每次都要凑满70个字,小心翼翼才发出去。但当时是很快乐的。如今我有可以几乎无限存储的iPhone,却“不似少年时”,没有了那种心情。
我讲这个是想表达——无论图文还是视频,唯有内心的质朴,才有内容的清澈。
法国哲学家萨特在《词语》一书中直言:“掌握文字,也就是占有征服世界的手段。”而我认为,文字首要的任务,是让自己心悦诚服。